日啖君王三百颗

写文自娱自乐,本职是个教书的。

【霆炮】安和桥15.

跟你们说,其实你们昨天应该祝我节日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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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酒吧要叫聚义厅。
文:日啖君王三百颗

风吹过城市的角落,卷起胡同口那张多日无人问津的旧报纸,糊到了垃圾桶脸上。笼罩在帝都上空数天的雾霾也被这股南下的冷空气吹得终是散尽,露出了这座城市该有的模样。

张晓波怀中抱着一摞材料走出了保险公司大厦,被这寒风吹得一激灵,收紧了棉服的衣领,抬头见到的便是这久违的蓝天。

阳光烈得甚至会有些晃人眼睛,张晓波记得自己大概是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灿烂的太阳了。他想起小时候在那个窄窄的胡同里,他踉踉跄跄的穿着妈妈刚刚给做成的崭新的小棉鞋,步伐有些彳亍有些蹒跚,前方的男人背着手从不回头看,却也总能将步伐节奏掌握得刚刚好可以让小晓波跟上,小晓波会去握住他伸过来的一根手指头,却从不喜欢抬头看那男人,因为抬头之后顶上的阳光太刺眼。

童年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缓,正像老棉鞋裹面,暗蓝色绒里子上晒着的阳光。

张晓波低头看了看怀中那一摞单子,最上层那张上面落着阳光透过头顶树木枝桠投下的光斑,明晃晃的照亮了纸上那串阿拉伯数字。一串的零连起来,张晓波却并不关心那究竟是几个个十百千万。视线从那数字上移开,他知道,这串数字代表的,便是张学军的命。

张晓波想不明白张学军和霞姨究竟是怎样养成的这样的默契,只需将那需要递给对方的东西从震颤的楼下向上投掷,便可以准确的落入霞姨二楼的屋里。这份承载着张学军一条性命价值的保险单,夹着那座四合院的房产证,就这样被扔进了那个阳光无法直射进去,只靠几盏昏黄灯光照明的小二楼。张晓波对此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张学军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做出的事情依然那么不靠谱。若是是小小纸卷在空中的运动轨迹没有准确落入霞姨的屋里,他现在要凭借什么去向保险公司索要这笔赔付。

现在这位置正是在市中心那高楼耸立的地方,保险公司大厦楼下形成了一个风口,更加助长了寒风的肆意。张晓波出神之际,怀中那张张学军的死亡证明复印件被这席卷而来的寒流卷走挂在了树梢上摇摇曳曳,张晓波在此时突然有些想笑。

一切在张晓波看来都是可笑的。仅仅凭借一张复印件就可以证明一个人的死亡,而这一条生命的价值似乎又轻而易举的被保险公司评估成了一个阿拉伯数字,生命在这一刻看起来,价值千金却又一文不值。

张学军那套住了一辈子的四合院,现在也理所应当的落在了张晓波的名下,一夜暴富,张晓波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这样的词语。在这灿烂的阳光下他忽的打了冷颤,张晓波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踩着亲爹的尸体数钱。即便张学军的死,与自己无关。



陈霆看着身边小孩儿在树影之下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孔,心里诚然是担心十分。今天特意的推掉了一天的工作,就是为了陪着张晓波来领取张学军的死亡保险金,而现在身边这人自前几日葬礼之时便不哭不闹,安静得让陈霆害怕。抬了手臂去搭上这小孩儿的肩膀,明明是差不多的身高,现在张晓波怀中抱着那一摞材料,脊背佝偻着竟有了些身高差出来。故作轻松的模样捏了捏张晓波肩膀,陈霆转移着话题问张晓波对这些钱的打算,说话间却又险些咬了舌头。

“不怎么办啊,就这么点儿钱,老子吃喝玩乐寻花问柳的花个几年也就都没了。”

张晓波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都塞给了陈霆,解放出的两手冻得冰凉,踹进口袋紧跑了两步,又回身对着磨蹭在原地的陈霆喊,“喂你丫走快点儿,老子带你去个新鲜的地界儿,包你之前没玩儿过的!”




看着远处光滑的冰面上,独自一人一圈又一圈的闷头前行的身影,陈霆才知道张晓波所说的带他玩个新鲜的,就是来这后海的冰场溜冰。

陈霆还记得早几年,他还是刚刚认识的张晓波的时候,这小孩儿便许诺过,冬天的时候要带着自己来这里滑冰,却不曾想这时间一拖再拖,真正的踩上了这片冰场之时,却是现下这番心境了。

方才张晓波给那看管这片场地的人丢下了几张红票子,换上冰刀便开始像现在这样,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圈圈的转,陈霆是南方人,下雪都很少见,更别提是再这样真真正正河水冻成的冰面上滑冰了,只得远远的望着。
张晓波一头栗发被风吹得乱翘,刘海久未修剪,长度已经略过了眼睛,总在阻挡着张晓波的视线,又被他嫌弃的拨到一边。张晓波穿外套不喜欢系上扣子,此时他身上的棉服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鼓鼓的,远处看去像一只长了两条大长腿的畸形企鹅。

沿着后海冰场那一趟街上面有推着小车来售卖传统零食小吃的商贩,龙嘴铜壶上系着红色的布条,热气腾腾的蒸着热气。陈霆买了塑料杯装着的大碗茶,从铜壶中刚刚倒出来时还有些烫手,正好可以等张晓波滑够了过来喝下去暖暖身子。小车的暗盒中还有些糕点售卖,五花八门,从驴打滚,龙须酥,再到云片糕,糯米团,天南地北的小吃在商人这里却全都被说成了老北京传统。陈霆要了几两云片糕,雪白的几片被托在手里,倒像是落了雪的银锭桥微缩成了几厘米躺在手掌。



张晓波还是在不知疲倦绕着冰场一趟趟的转圈,他其实已经许久没有来这里溜冰了。溜冰实际上是张学军的爱好,记忆中小时候的自己总被张学军带到这里来,先是从踉跄着在冰面上打出溜,到后来长大了一些,冰刀鞋有了合适自己的大小,从那时开始张学军更是到了寒假便几乎每日带着自己来这儿滑上一两小时,回去烫上一壶二锅头,有时还会给自己也倒上小半杯来暖暖胃口。随着时间推移,张晓波不再愿意跟随着张学军的脚步来这儿溜冰,父子两人的关系也终是渐行渐远了。

许久没有这样酣畅的运动,张晓波在这凛冽的冷风中也还是出了一身的汗,汗珠湿湿的瓯在棉衣里,又迅速在这零下的气温中冷却,黏在身上透着丝酥痒。脚下冰面上是一小块儿凸起的冰碴子,冰刀蹭上去偏离了原有的方向,带着张晓波摔了个措手不及。四仰八叉的摔躺在了冰面上,纵有一层厚厚的棉衣阻隔,也是一下把张晓波振得不轻,背部的痛感在数秒后清晰起来,后脑枕着硬邦邦的坚冰,张晓波却有些不想动了。

躺下之后视角仿佛变得更加广阔,头顶的蓝天不再是窄窄的一隅,一望无际得让张晓波害怕。他突然想到,那日张学军举着军刀奔跑在河面上,最终倒下之后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天空,那一刻张学军的心里,有没有一样的害怕了。张晓波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伸直了两腿,更加不愿从地上起来了。

冰面上躺着不愿起来的张晓波,却着实把陈霆吓了一大跳,在远处看那小孩儿滑冰滑的好好的,突然间就摔倒了下去还躺在地上不动了,陈霆的冷汗从头到脚出了个透。不顾脚下鞋面打滑,趔趄着奔到了张晓波身边,看见却是那熊孩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冲他咧着嘴说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陈霆喘着粗气在人身畔坐下来,默默告诉自己不能跟幼稚鬼计较,却还是心软的递上了手中一杯温度晾得刚好入口的大碗茶和云片糕。

那方才还在地上装死的小孩儿这会儿坐起了身子,拍了拍手心沾上的冰碴子,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将头靠在了陈霆肩膀。“陈霆,我想好了。我想用那些钱开个酒吧,就在张学军的小卖部那地儿。长条凳太师椅,太师椅上面得放着老虎皮,啤酒不跟酒吧街上边的一样,咱就卖二十块钱。”张晓波嗤嗤的笑着望着银锭桥的方向,让陈霆有些莫名其妙。

目之所及就是张晓波出过汗后红扑扑的脸蛋,额角还挂着几滴汗珠,腮帮子鼓鼓的,吃东西的样子像极了某种啮齿类动物。陈霆忽的想起来多年前在某本书中看到的一句话。

———小时候常常梦见吃云片糕,吃着吃着,薄薄的糕变成了纸,除了涩,还感到一种难堪的惆怅。

陈霆听到耳边是张晓波的声音,因为嘴中的食物有些含混不清。他说,张学军说酒吧要叫聚义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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